第5章 一只不下蛋的母鸡

        周蔷辛苦一场,就得了个御前宫女的称号,回去掖庭收拾东西时,内心依旧忿忿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

        近身伺候皇帝,总比终日埋在角落里洗衣强。

        刚进掖庭,一个小宫女迎上,圆圆的脸团含笑道:“周姐姐来了,新任的姑姑一早命我在这儿等您。姐姐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,我看能不能给您帮上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,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。”周蔷摆手,好奇询问,“新任的姑姑,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昨日去太极宫,原先那位掌事姑姑还殷勤送她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谁知道呢。”小宫女朝左右看了一眼,见四下无人,用手指比了比天,压声道,“听说原来的姑姑得罪了上边人,连同她侄女一起被罚去做浆洗的活计。如今的这位姑姑是太极宫的总管专门派遣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顿了顿,雀跃说:“若不是新姑姑今日有差事,她说要亲自来迎您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同为宫人,我也不比旁人贵重,姑姑抬举了。”周蔷谦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心中却想:萧度真是个促狭的,昨晚她的手“糙”到了他,他连夜就把“罪魁祸首”给办了,还用的是以其人之道、还治其人之身的浆洗法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宫女见周蔷眼眸微眯、若有所思的样子,猜测她应知晓事情缘由。

        再定睛看她,秋日暖阳下,美人肤如凝脂,眉毛细长,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,一颦一蹙妩媚动人,有蔷薇之艳,又有海棠风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远比那日路过看她浆洗更惊人心弦。

        难怪新帝看上,她一个小女子瞧着心都怦怦直跳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宫女夸赞道:“周姐姐,你真好看,将来肯定是大富大贵之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没等周蔷回话,她又表明心意,“姐姐,我叫小桃,您往后要是享福了,能不能把我调到您身边去。在掖庭银钱少没出路,我若到了您身边,一定会好好干活,我不怕辛苦,我很能干的。”说着举起少女纤细的手臂。

        小桃看着年十三四,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孩子气的敞亮耿直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失笑,正思忖如何作答,只听旁边一声尖细的讽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哎呦喂,去皇帝身边当个宫女就是享福了,小丫头你指望周蔷提拔你,还不如自个攀上龙榻实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桃连忙摇头,“不不不,周姐姐,我绝对没有攀、攀龙榻……的心思……”她出身卑微,容貌平凡,怎敢肖想天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,收敛笑意,冷声道:“卢昭仪,你嫌掖庭日子过得太好了是吧?皇帝宫女不算什么,治你一个前朝昭仪绰绰有余!”

        来人是旧帝妃子——卢氏,与周蔷结怨已久,到了新朝,依旧见缝挑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拿着鸡毛当令箭,你还以为你是前朝得宠的周贵妃呢!”

        卢氏哼笑,瞥过周蔷青衣宫服却艳光四射的脸,满心不爽,故意拿痛处戳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旧帝是宠你啊,怎么到亡国都没能给你一个凤位,还不是嫌你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!”

        周蔷顿时胸口起伏,眉眼如覆冰霜,她深呼吸一口气,冷笑反诘,“对,你卢昭仪下了蛋,如今和你的崽多久能见上一面?”

        新帝登基,前朝妃子尽数贬入掖庭,皇子皇女们则跟着旧帝被囚禁在宫外府邸。

        卢氏有个一岁半的儿子,现下母子分离,往后若无机缘,再不可能相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”卢氏被周蔷一语中的,恼羞成怒地指着她,“以身侍二夫的妖妇,承欢新帝身下有脸沾沾自喜,但凡顾及颜面的贵女,早挂了一条白绫吊死,不像你这么淫浪无耻!”

        想攀附新帝的不止周蔷一人,唯有她成功了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并不接受这种恶意指点女人贞洁的言论,“男人可以三妻四妾,女人就要从一而终?你别生个儿子生傻了,尽知道为男人着想了!新帝都不在意的事,你在这儿叽叽喳喳置喙,不嫌丢份?”

        卢氏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    小桃打圆场道:“周姐姐,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,您别跟她一般见识。气坏了身子,陛下心疼,还会变得不漂亮……”边说边搀周蔷的胳膊往宫女房那边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卢氏瞪着周蔷远去的身影,恨恨一跺脚,“以色侍人,色衰而爱驰,我看个你生不出孩子的妇人,能在一众妃嫔中,得意到几时!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掖庭熟人多,刚走了一个,庶妹又来求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想都没想,拒之门外。

        送周蔷出掖庭时,小桃好奇问:“姐姐,你为什么不见小周娘子呀?”

        前朝大周、小周姐妹共侍一夫,世人皆知。

        更有人说,正是因为周蔷难以孕子,特把妹妹献给陈帝,拉拢圣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蔷淡淡笑了笑,“我是去太极宫当宫女,又不是给皇帝做嫔妃,帮不上她什么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笑容很淡,小桃看了莫名难过,心中疑问脱口而出,“那姐姐将来做了妃子,会拉小周娘子一起伺候陛下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外边人都是这么说的吧。”周蔷收敛笑意,漠然道,“说我为了巩固地位,送妹妹给陈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相信姐姐不是这样的人!”小桃打断道,“一个自己用过的被褥物品都要烧毁、不予他人再用的人,怎么会把自己的夫君让给亲妹妹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今日周蔷名义上收拾东西,实则来烧旧物。

        小桃读书不多,不知怎么形容,“姐妹共侍一夫,在我乡下老家说出去也是丢人的事。姐姐出身名门,怎会这样自取其辱,其中肯定有隐情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周蔷无谓地笑笑,“我懂你要说的意思,可大家通常只愿意听到自己想听的,相信自己想相信的,真相如何不重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就知道姐姐你才不是他们传言的那样。”小桃欣喜道,“等姐姐做了妃子,哪怕小周娘子想攀龙榻,你肯定也不让!”

        看着小桃信誓旦旦,周蔷心虚地摸摸鼻尖。

        给旧帝做妃时,她年纪尚小,还带着贵女的矜持和骄傲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今成为亡国之奴,家人朝不保夕,为了攀上萧度这条通天大道,她会做出什么事,真不好说。